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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作品:沉重的喘息|作者:世纪史诗|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2 11:51:51|下载:沉重的喘息TXT下载
  洛鱼突然发现瑶瑶穿的是还是昨夜穿的那套衣服,便吃惊地问:“妈,出了一整夜的太阳吗?”

  素容说:“火炉就是太阳。”

  洛鱼敢说,这是母亲口中冒出的最美丽,最形象,最富诗情画意的句子。激情出诗人,一点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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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瑶说:“伯父伯母考虑得真周到。今天早上,我的衣服就放在房间门前。”

  德昌说:“是你伯母洗的,守着火炉烤了大半夜。”

  如果洛鱼没猜错的话,父亲把功劳的一半让给了母亲。果不其然,素容说:“这跟我无关。”

  覃瑶看着他们互相推功的样子,脸上笑成了一团。

  洛鱼凑上去说:“看来不是你们洗的,也不是你们烤的,是我!是我!”

  覃瑶冲过来又给了洛鱼一拳。

  素容笑了。德昌也笑了。两个笑着的人不再争执。

  这时候,洛浪睡意朦胧地走过来,说:“你们笑什么呀?”听他一问,大家也都再次笑了。

  吃饭时,天空突然暗淡下来。德昌连续三次放下碗筷到院坝里去望天空。德昌每次回到餐桌的时候素容都用眼睛斥责他:“没教养!”德昌肯定读懂了,但并不理会。除了洛鱼,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早饭结束。一点一点的雨从天空飘落。素容凑到德昌耳边说:“你不是说今天要出太阳吗?”德昌阴沉着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见雨不停地下,德昌就开始忧伤了,为自己天气预报失灵而忧伤,为心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忧伤。在德昌的记忆里,他的天气预报失手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冬天的某个清晨,雾气笼罩着仁镇的天空,德昌对正准备回娘家的素容说,今天要下雨,你就撑把伞吧。素容坚持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为此,德昌还挨了女人一顿臭骂。结果那天真是放晴了。不久,素容遭难蹲监狱。第二次是在十二年前冬天的某个黄昏,寒风呼啦啦地吹。德昌对父亲说,明天早上房顶就会积上雪。可当天晚上并没有下雪。不久,德昌的父亲行走时摔了一跤,然后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雨还在下,几天也不见停,德昌也几天愁苦着脸。

  日子继续化成雨水流进洛家房后的水沟,然后顺着水沟流进粪坑。除了蹩足的诗人,恐怕再也没有其他人赞美这样的日子了。想必李素容的目光也随着雨水的方向移动,嘴里不经间冒出一句:“一年之计在于粪。”

  德昌勉强地笑了。

  这是素容说过的一句话。旧事重提,德昌有理由笑。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作为生产副队长的林江指着大粪坑说:“能否保证粮食的收成,全在于计划,而一年的计划全在于这里。” 作为队长的李素容生怕大家没弄明白,她再次强调,林副队长的意思是“一年之计在于粪。”此话一出,笑声一片,几个好事者趁机起哄,一把就将林江推进了粪坑。

  德昌脸上的笑容刚好散尽,素容又冒了一句:“德昌,天什么时候才会放晴呀?”此话等于一把盐和着雨水灌进德昌尚未全愈的伤口上。德昌顿时火冒三丈:“你明明知道我预报不准了还问我,你欺人太甚!”德昌真可怜,与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却不了解她。

  素容怎能容忍男人发火,张嘴就骂:“洛德昌,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王八蛋!你妈不晓得偷了哪个男人才生下你这个杂种。你居然敢在老娘面前叫嚷。”

  德昌吃了豹子胆似的。据说,豹子很快就要绝灭了,不知德昌从哪里搞来的,他说:“李素容,我是王八蛋,你就是王八蛋的婆娘;我是杂种,你就是杂种的婆娘。”

  这分明是火上浇油。素容几乎跳了起来,继续骂道:“我瞎了狗眼才嫁给你这个东西,你这样的窝囊废!老子受够了!”见母亲准备向父亲冲过去,洛鱼赶忙过去挡驾。洛鱼说:“妈,干吗这么大的火,一家人好好的,何必大吵大闹,让人家笑话。”

  德昌仍然不肯罢休,他还在大声地说:“看见你一天到晚高兴的样子,我才没给你泼冷水。你把洛浪捧上了天,我看他根本不是个好东西。总有一天,他还会给你闯大祸。你还高兴得不得了,高兴个屁!”

  洛鱼完全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想在精神上打垮母亲。这几个月来,母亲把洛浪捧上了天。目前父亲要将洛浪从天上捅下来。洛鱼一惊,遭了。这事绝不能对母亲讲。这时候,素容哪肯罢休:“你说老二怎么了?给我说清楚。绝不允许你诅咒我的儿子。”

  素容素来只承认好儿子是她生的。洛鱼开始阻止父亲:“爸,不要再说了!” 洛鱼的话在父亲面前还是有份量的,德昌果真不说了。不说话的德昌出了家门,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雨中。他的忧伤始于雨,他正在和最大的敌人进行面对面地搏击。德昌的离去意味着素容的胜利。按惯例,她将与德昌冷战半个月,与子女们冷战两三天。鉴于惯例具有很强的约束力,因此洛鱼不敢再说什么。

  素容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随后又去了佛堂,此时,佛是她唯一的依靠。

  晚饭时洛浪还没回来,这很正常。作为公司的老板,洛浪确实很忙。当然主要是忙饭局。每晚十点来钟,就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出现在院门口,十有###是他。他现在也会喊一声“妈,我回来了”。一个堕落的人,他的任何举止都是堕落的。一个老板,他的任何举止都显示出他是老板。洛浪当老板了,洛鱼并不感到异外,但洛浪会说“我回来了”,这着实让洛鱼大吃一惊。

  饭桌上只有沉默的洛鱼和沉默的素容。德昌还没回来,这是个例外。德昌生气从不超过三小时。素容问:“你爸怎么还不回来?”这也是个例外。看来她对今天的胜利是心存疑虑的。过一会儿,素容又问:“洛浪是不是违非作歹了?”洛鱼说:“二弟生意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干坏事。现在二弟已懂事了。爸说的是气话。”再一会儿,素容又说:“你爸千万别感冒。”很遗憾,德昌没听见这话。如果他坐在饭桌上,一定会幸福得晕过去。后来素容又说,其实你父亲这人挺好,这么多年都是他关心我。又说,瑶瑶的衣服是你父亲洗的,也是他守着烘干的。然后素容不再说话,做出一副哀愁的样子。很幸福的哀愁。

  晚饭后,洛鱼撑着伞出门了,一是去寻找父亲,二是去拦截洛浪。

  事实上,洛鱼对洛浪已相当佩服。

  当你变成一块铁石的时候,你就会佩服比自己更具铁石特质的铁石。读者还可以将“铁石”替换成诸如“泥土”、“人”、“非人”等词语,也不会影响这句话的本质含义。

  这事还得从张二狗说起。洛浪十四岁那年血溅丁江河,他的对手就是张二狗。洛浪的胜利意味着张二狗的俯首称臣。自此,二狗成了洛浪的铁哥们。今有戏言,天下哥们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洛鱼估计他俩四铁都占齐了。洛鱼曾经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母亲没有阻止洛浪与二狗的交往?作为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素容明明知道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严重后果,还将二狗当作家中的座上客。后来德昌向洛鱼道出了事情的真相。爱一个人,就乐意与他分享秘密。德昌爱洛鱼,因此他把秘密告诉了洛鱼,纸箱厂的张厂长是二狗的大伯,沙丘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是二狗的幺爸。

  洛浪才是素容的嫡传。青出于蓝胜于蓝。素容明白办企业需要警察保护,洛浪的认识更高一筹,他把“保护”变为“勾结”。按洛浪的话说,这不仅能够保护财富,还能创造财富。去年八月的某天早晨,他带领一帮狗腿子冲进农贸市场,将所有的蔬菜供应商痛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过了几天,如法刨制,再过几天,又去。市场上蔬菜供应逐渐减少,他们便趁机而上。洛浪之所以无一次失手,一是因为对整个市场行情及供应渠道进行了长达一年以上周密细致地调研和考察,二是因为有二狗的幺爸作强大的武力后顿。有好几个供应商向警察报了案,也就是向洛浪他们的同伙报了案。批着警察皮的人对供应商说,我们不能破坏市场的游戏规则,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最好自己解决,你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因此,报案的唯一作用就是向洛浪的同伙通报行动的进展。听起来让人笑话,但这是事实。这个事实与森林王国的一条法律具有惊人的相似性。这条法律是:“只要发现狼企图侵犯羊群,羊群因此而受到欺凌时,不论狼是谁,羊都有权扼住狼的咽喉将狼提交森林法庭审判。”经洛浪一讲,洛鱼恍然大悟,难怪张二狗说“我们不再打无意义的架了”。

  (bsp;当初洛浪将实情全盘托出,并不是向洛鱼炫耀。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般不喜欢炫耀,何况他还不具备炫耀的资本。至于将来他在不在洛鱼面前炫耀,还说不准。洛德莲不是在弟媳李素容面前炫耀吗?世事难测,洛鱼也作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当初,洛浪是有求于洛鱼。他没有资本,强大的武力就等于是空中楼阁,好看而无用。洛浪需要的启动资金也不多,三万块,就是用来支付兄弟伙第一个月的工资和各种花销。不需要现款就可以提货,这是当前流通领域的游戏规则,并不是洛浪的首创。当然,即便没有这样的规则,洛浪他们也可以强制推行。洛浪求洛鱼,实际上是求洛鱼去找母亲拿钱。洛鱼去求母亲之前专门征求了覃瑶的意见。抛开法律和道德,就事实而言,瑶瑶就像叶玉清一样成了洛鱼的人。诸如此类重大的事情,有必要与她商量,就说汇报也行。覃瑶并没有给洛鱼明确表态而是反问洛鱼:“你认为呢?”洛鱼对自己的人都了如指掌,不像德昌与素容。覃瑶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天仍然下着雨。

  洛鱼在纸箱厂找到了父亲。他正独自坐在办公室抽闷烟。洛鱼将母亲的表现向他作了一番精彩演绎。德昌像在听,又像没听,在听与听之间说了一句:“其实你妈这人心眼很好。”一切都迎忍而解。父子俩共撑一把伞走出了纸箱厂。多少年了,父子俩还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德昌很高大,洛鱼很矮小。有德昌和伞的遮护,洛鱼身上没淋到一滴雨。

  他们在村口与洛浪相遇。洛浪正从一辆双排座带拖斗的尼桑农用车上走下来。据洛浪私下里讲,这辆车有三大用途,一是载他,二是载蔬菜,三是载靓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洛浪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一位实用经济学大师。经济学的本质无非就是解决成本与功效问题,洛浪把这个问题解决得很好。

  此时,洛鱼对洛浪说:“回家后,妈一定会过问农贸公司如何经营起来的。在回答妈的问题之前,请将舌头在嘴里绕十圈。”自然,洛浪什么都明白了。

  洛浪自己有伞,但他硬要往洛鱼和德昌的伞下钻。德昌没有反对。

  德昌走中间,洛鱼和洛浪走两边。这是洛鱼的安排。洛鱼和洛浪都是铁石,不会被雨水淋化,而德昌是泥土。德昌执意不肯,它宁愿自己被淋化。洛鱼说:“爸,老王不能治国,现在是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