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绢子那么活泼。”妖妖郑重地点点头。
手术很漫长,而等待的感觉比这漫长十倍。绢子妈的什么亲戚在那里叽里呱啦地不停安慰,绢子妈满脸疲惫,却不得不礼貌地应付,连我看着都他妈的累。我站起来,对妖妖说:“出去走走吧。”住院部大楼外的小道在草坪中弯弯曲曲,几棵棕榈树神气地顶着枝叶,在妖妖的脸上留下些班驳的影子。妖妖抬头看了一会儿蓝蓝的天空,又低头慢慢地和我走在一起。我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却突如其来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真他妈邪了,抽烟也被呛。”妖妖笑了笑,见我恢复过来,说:“知道吗?绢子患的病,我曾经也患过。”“你说白血病?”妖妖点点头:“不过我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红血球稀少,造血功能很弱。”我没有打断她,听她继续讲。“那是在中学时,一次上体育课,我擦伤了胳膊,在医院检查出了这个病。那时候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根本拿不出钱来医治,学校工厂为我捐款,也远远不够。后来报社知道了这事,有记者采写了新闻在报上发表,我才筹到了这笔钱,治好了病。这之前我很活泼,就像现在这样,对舞蹈和美术很感兴趣,对学习却不是那么上心。可是这一来,我就不光为自己活了,大家都看着我,只得拼命努力,老师也帮我开小灶,我终于成为了大家希望的优秀生,考上了重点大学。那几年,我像是被别人推着走,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什么都做得很优秀,可是脸上没有笑容。有的时候想放纵一下自己,也只是想想而已。”“傻姑娘,即使如此,你还是你,没必要为别人活。”“毕业以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周围关注的目光,放弃了分配在成都的工作,选择到了重庆,在这里,我至少是个普通人,可以没有压力的生活。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想不到开朗单纯的妖妖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说到底,她也是个孤独者。她说完,探究地看着我,大概想寻找安慰。
“自私有什么不对呢?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人,你没有办法取悦他人,却有把握令自己快乐。每个人都令自己快乐,这个世界不他妈挺好吗?何必自以为是地想着怎么为别人好?说不定正好弄拧了,谁也不好过。就像盘子里有个梨,又有个苹果,你自己喜欢吃苹果,但为了他人,把苹果让出去,自己吃讨厌的梨,说不定对方正讨厌苹果喜欢梨呢!”妖妖轻轻地笑了:“你说得很有趣。刚才我有个可怕的想法,我觉得我这么关心绢子,其实是在消减别人帮助我因而给我带来的包袱……其实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妖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抬头看着天空,眼睛微眯着,似在寻找答案,又像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妖妖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姑娘。我可不为这种傻问题上心,又点燃一只烟深吸一口,调侃地说:“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随波逐流。”说着,自己解嘲似的大笑了几声,惹得草坪上几张苍白的脸转过来看了一下。
妖妖没有笑,问我:“安生,你相信爱吗?”“扯淡,一帮文人没事编出来骗骗少男少女的,充其量就是一流毒,让人即使病态,但好歹能有理由活着。”妖妖也笑了:“被我刚才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吧?有的时候我突然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些念头像头屑一样讨厌地沾在身上,挥之不去,说出来觉得轻松多了。你别在意,也许是医院的气氛很容易让人想到生死呀生命的意义之类虚无缥缈的事情……不过,我总觉得世间有些东西让人有理由很好的活着。就像你满不在乎的背后,会有一些连你也没有觉察的真的东西。”妖妖这句话让我不禁又大笑起来。这笑声如此格格不入,再次引得众人侧目,同时牵得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发慌的感觉,就像饿极了的胃。
“走吧,绢子的手术应该做完了。”电梯门刚刚打开,我和妖妖就听到走廊里一阵嚎啕大哭。奔出去,妖妖妈好好地在长椅上坐着,焦急地看着手术室门口,先前喋喋不休的两个亲戚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却被哭声猛然惊醒。我们一起寻找哭声的来源,却是一个中年妇女为她刚刚去世的丈夫痛哭。中年妇女被家人搀扶进一间病房,哭声像冬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让人担心随时要最后飘落。大家露出同情的表情,但也仅此而已。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大夫率先走出来,揭开口罩,扫视了一下周围,虚弱地问:“谁是朱娟的家属?”没有人回答,绢子妈紧张地看着大夫。
“手术成功了。”我看见绢子妈突然栽倒在地,立刻有一大堆人围过去,把她搀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苏醒过来,却无声地哭了。
医生说过,即使手术成功,绢子不过是多几个月的生命而已。为了几个月的生命这么努力,其实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bsp;42、暗涌
我站在海逸酒店酒楼的大玻璃窗前,看着眼前繁华的解放碑。这是一个奇异的景观,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可是一切都了无声息,人群就像鱼市里的鱼,无声地张嘴疾呼。远处重百的玻璃外墙上,几个蜘蛛人坐着用绳子牵引的木板,清洗外墙,看起来惊险万分。在他们对面,由我的广告公司制作的巨幅内衣广告模特嘟着性感的嘴唇挑逗地注视着他们,这个模特是余利,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也注视着我,只是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思索,这层思索自然地在我和她之间形成一段距离。餐厅里人们彬彬有礼地小声交谈,倒是偶尔汤匙碰着瓷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我转过身,看到小妹给丁树声亲热地夹菜,叮嘱他工作再忙也得按顿吃饭,酒别喝得太多。丁树声也让小妹多休息,如果觉得闷就外出旅行,别老把进商场购物当散心。两人说着,互相都有些感动,丁树声站起来为小妹盛鲍鱼汤的时候,小妹细心地为他扶了扶领带,看起来就像是标准的恩爱夫妻。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临出门时,虽然小妹一再强调她对此事已经很平静,只是想最后和丁树声谈谈离婚的细节,不需要我跟着,但我还是陪她一起来到海逸。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丁树声表情诚恳。
“还有什么打算?两百万也够我花了,先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天南地北到处玩玩去。这些年总是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不是担心受怕就是吵架,我也挺累的。”“如果有合适的,你就找一个。”“到时候再说吧。”“找个塌实过日子的。”“你那时候看着也塌实,还不是……”“是我对不起你,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谁也不是缺不了谁,对不对?”小妹此时正摆弄着她面前的餐具,没有回答丁树声,却突然不在意地问:“这叉子是银质的吧?看起来很华贵。”丁树声也拿在手里掂了掂:“应该是合金吧,纯银的没这么硬。”“我好像没有在超市看到这样的餐具。你说,要是卖几套这样的餐具在咱们家里,有时候吃吃西餐什么的,也挺够浪漫吧?”小妹看着妹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先前已经谈好了离婚的协议。
这次丁树声没有搭话,可能是怕搭话会把小妹引到不利于分手的氛围,只是笑了笑。
“不过,你也很少回家,买了也是摆设。”小妹低下头,放下叉子,转向我,“哥,看你站那里百无聊赖的,我们没事,只是聊聊,你先忙你的去吧。”我笑了笑:“我今天也没什么忙的。”“可你站在那里看我们聊天,我总觉得怪怪的。”丁树声也冲我笑笑:“大哥,你先去吧,呆会儿我送小静回家。”前几天这两个人还对对方咬牙切齿,今天坐到一起商量离婚的事却又恩恩爱爱,人间的悲喜剧真他妈莫名其妙。
“好好好,我不妨碍你们,这就走。”当电梯到达的时候,我正在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印象派油画,这是本市什么画家的作品,由于距离太近,我完全看不出画中画的是什么。电话响了,我边接边跨进电梯,刚听到一声“安总”,信号就没了。电梯到底楼,电话立即又打了进来。
“安总,我是沈汉,不好了,新时代商城出事了!”我在大厅的水幕前站住,心里一沉。
“出了什么事?”“火灾,现在消防队正在扑火。我也在火灾现场。”我来不及回答,大步跨出大厅,没有取车,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新时代商城。远远地听到消防车的鸣叫,一大堆人围在广场前,眼前浓烟弥漫,突然有一个大火舌从浓烟里冒出来。出租车隔老远就被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了下来。我下车,拨开人群,要跨过黄色警戒带的时候,一个警察猛的把我推向一边:“干什么?不要命了?”几条水柱从不同角度向商城里喷去,消防官员对着对讲机叽里呱啦地吼叫。我看见沈汉在另一头衣着不整,焦急地注视着商城。人实在太多了,我挤不过去,只好边挤边拼命向他喊:“沈汉,沈汉!”沈汉循声看过来:“安总!”两人好容易挤到一块。
“这究竟他妈的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在里面现场监察,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问是不是现场有人抽烟,查看了一下,却并没有。查到二楼,听到里面的工人大喊'着火了'。那时候,火苗已经燃得很大,里面的工人用衣服拍打,一点用也没有,忙乱之中反而踢倒了一桶香蕉水,火势'轰'地就起来了。几个工人向外跑,看见我,还叫我也跑,说火势没救了。我叫他们别跑,救火,可是没有人听我的,我操起灭火器,但已经是杯水车薪,眼见整个二楼都烧起来了,只好撤退。这时,消防车也赶到了现场,我就跑出来给你打了电话。”“你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没有人?”“我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所有的工人都撤出来了吧。”“那二楼呢?”“二楼的工人先跑,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跑出来了。”我看着逐渐被控制住的火势,暗自祈祷千万别有工人在里面。
电视台的记者也赶到了现场,一阵猛拍之后,对逃生的工人进行采访。
“你知道火灾是怎么发生的吗?”“不知道,我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赶紧撒腿就跑。跑出来以后,里面的火就很大了。”一个满脸污迹的工人惊魂未定地回答,看看摄像机,又看看仍在燃烧的商场。
“你跑出来以后里面还有工人吗?”“后来陆续又跑出来一些,现在里面还有没有工人我不知道。”采访话筒又对准了消防队现场指挥官员。
“消防车是在接到报警后多久赶到现场的?”“我们接到报警后三分钟就赶到了现场,这时大火大约烧了十分钟左右。”“照现在的情形看还有多久能扑灭大火?”“目前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由于这个商城正在装修,有许多易燃物品,估计扑灭大火需要二十分钟。”“您能估计一下大火带来的损失吗?”“这个不好估计,但二楼装修层肯定报废了,一楼也被毁坏了大部分。幸好这幢大楼还没有完工,只是一、二层商场先行装修开业,不然,损失会更大。”……
大火终于在三十分钟后完全扑灭,消防队员经过现场搜索,并没有人员伤亡,可能复燃的暗火也已经一一扑灭。我仍然不能靠近商城,但隔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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