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牛继宗等人面色微微动容,眼神也有些悲伤。
隆正帝和赢祥对视了一眼后,又和文官们看了看。
都没说什么……
贾环继续道:“但臣以为,世事境迁,今时已经不比往日了。
因为勋贵们不用缴税,所以好些人家,都开始大肆圈地,做生意也不交税。
好些人开始腐化了,堕落了,成了和前明勋贵差不多的国之蠹虫。
以前没什么,可往后总这样,不大好。
会让人对我们勋贵产生意见和看法。
所以不如尽早做出改变,年入三万两以上的部分,就开始缴税吧。
当然,这种割肉改变很痛,所以,就需要陛下先割一刀……”
隆正帝瞪了贾环一眼,道:“朕先割一刀也无妨,只是,这和你所言之谋反有什么关系?”
贾环呵呵笑道:“用一个银行,将满朝勋贵连在一起,只要将银行管理得当,那么勋贵世家基本上可以保证世代有银子花。
谁敢谋逆,谁就要从银行中除名。
哪怕只是牵扯到其中,知情不报都不成。
这可是世世代代的富贵啊!
谁轻易舍得丢掉?
不是臣自吹,臣绝不信还有哪个能再给出这等好的福利……
勋贵们已经有爵位在身,是贵族,轻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发生不到勋贵头上。
再有银行保证钱财利益,就是真正的世代富贵!
不像现在好多门第,只剩下外面一个光鲜的空架子,里面都快吃咸菜了……
如此一来,谁还能出得起更高的筹码,说动他们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叛乱?
而想要保证银行的利益,首先就要保证大秦的安稳平定。
因为毫无疑问,如果哪处发生了战火,银行一定是会被率先攻破遭到哄抢的要地之一。
这样一来,臣绝不相信,还有谁会轻易谋反!
就算有,也是极不得志的破落户,成不了气候,他也不会在将门里得到支持。
陛下,臣不是散财童子,也没想做多了不起的事。
只是,宁至和谢琼两人的事,伤透了臣的心……”
贾环眼圈微微泛红,道:“臣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臣只能以利益二字来判断。
因此,才竭尽所能,想出这个将天家与勋贵集结在一起,共富贵的法子。
以希望日后再不要有这样让人痛心之事发生。
宁家,谢家,原本皆为忠义之门。
两家的祖上,哪一家没有为大秦流过血,死过人。
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可惜……”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轻吸了口气。
既为贾环的良苦用心感到震惊,也为他的大胆感到动容。
隆正帝眯着眼睛看着贾环,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一直充当木头人角色的马齐忽然开口道:“贾环,如真能保他们世代富贵,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谋反,可是你呢?
你创下银行这等敛财巨兽,施恩所有勋贵,他们都欠你人情,自此之后,你怕是能一呼百应了吧?
你若谋反,谁能制之?”
众人闻言陡然色变,隆正帝眯起的眼睛也攸然睁开。
牛温等人则齐齐怒视向这个阴人!
贾环呵呵笑道:“人情,施恩?他们欠我什么人情,我又施了什么恩?
他们想要银行股份,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也不欠谁的。
拿不出银子就拿地契房产作数,什么都拿不出那就拉倒……
再说,他们已经拿到银行股份了,只要不谋反,谁都不能轻易将他们踢出局,我也不能,除非违反了一些定死的规矩。
他们一不用求我,二不用怕我,三也不用指望我再带他们找别的财路去发财。
他们还会惦记我的恩德?
他们不记恨我逼他们出高价买股份就不错了!
再者,我也不乐意去造反,看看陛下这些年被你们这起子逆臣逼成什么样了?
你还有脸在这开口说话?
陛下念你是先帝老臣,不忍动你,你就真当自己是个好货了?
老东西,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当心本侯捶杀你!
乱朝纲之妖人!”
第九百零三章 张措大!
贾环突然暴起反击的话,让马齐老脸灰白,眼神僵直。
按理说,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辅政大臣。
身上有朝廷的体面在。
哪怕是为了安朝臣的心,隆正帝也应该呵斥责罚贾环一番,以全朝廷体面。
可是,上书房内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和淡漠的目光……
虽然到今天为止,除了一个寿山伯府和一个定城侯府外,隆正帝再未抄第三家。
但任谁都明白,不是隆正帝不想抄,而是还没来得及……
隆正帝对满朝文臣的恨,怕是倾尽三江之水都难以洗刷干净。
作为忠顺王一脉的顶级大佬,马齐又怎可能幸免?
只是他暂时还有一些用处罢了,隆正帝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杀意,留他在上书房内,以给那些濒临死境的朝臣们,一个虚无的希望,吊着他们,不让他们狗急跳墙……
然而,这些人私下里串联,非要等到第十日才还亏空,想逼隆正帝和张廷玉出丑,彻底惹怒了隆正帝。
所以此刻,他看向马齐的眼神,只有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快意。
并不阻拦贾环如泼皮般骂街……
“老妖人”,这等解恨之言,也只有肆无忌惮的贾环能当场骂出口。
其他人,无论如何,也需给人存一分体面,也是给自己存一分体面。
“罪臣乞骸骨,请求告老还乡……”
马齐灰败着一张脸,跪伏在地,请求离场……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隆正帝眼中满满是讥讽之色,寒声道:“马阁臣乃先皇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岂能半途而废?
朕心性诡变,喜怒无常,刻薄寡恩,还需阁臣多多指正才是。”贾环仿佛听到了隆正帝磨牙的声音……
此言一出,别说马齐面如死灰,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微变,心中有些发寒……
前两句话,是太上皇当年对隆正帝的批评,而后一句,则是满朝大臣对隆正帝的风评。
如今这般说出来,分明是不给马齐留半分余地。
只是……
这番话的意思,贾环可以说,反正他不要体面惯了,可若出自隆正帝亲口,那就有些过了……
“皇上……”
总理王大臣赢祥目含劝谏的看着隆正帝,你怎么能跟贾环一个样呢……
隆正帝也自知失言,哼了声,道:“马相起来吧,再留些日子,朕还需要马相的辅佐……”
说罢,冷冷一瞥后,又看向贾环,道:“你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只是,你刚才所言,他们不会记你的好,是什么意思?”
马齐话虽然说的阴险,但未尝没有一分道理……
贾环撇撇嘴,道:“臣说了,臣又不是散财童子,白送给他们股份。都是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就拿地契来换,臣不挑食,地契、房契、铺面,都成。最好是地契……
俗话说的好,崽不卖爷田。
臣逼的他们把田都卖了,他们能不记恨臣?”
隆正帝微微眯眼道:“等银行赚了银子,他们再买就是,还可以多买……”
张廷玉闻言面色一变。
土地兼并之祸,惨烈非常。
如果真有此忧,他一定要劝隆正帝,禁止此议。
贾环笑道:“这就是银行股东们的一个禁忌底线了,不准圈地。
除了祭田外,最好都卖了。
谁家圈地两万亩以上,就还是回家种地致富吧,银行满不足不了他的贪念。
臣家里除了那一万亩的牧场外,也都会逐渐出手卖掉,不会留下超过两万亩地。
拢着那么多田庄在手里做什么?
不如卖给下面的佃户,每年收他们那点地租能有几两银子……”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动,心中很有几分心动。
若真能让这些国朝勋贵把田都卖了,那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说眼前这个混账小子家里,家里就有数以十万亩计的土地。
勋贵不纳粮,是太祖高皇帝给武勋的优容。
关中田地,近乎五分之一在这些人手里。
若都卖了,可安置多少百姓!
隆正帝倒没想起来,还有五分之一是皇庄……
不过……他又皱眉道:“他们会听你的?”
在这个时代,土地简直就是家族根本,谁会卖根本?
贾环摇头道:“陛下,他们不是会听臣的,他们是会听银子的。
他们现在不愿意无所谓,等银行的流水出来后,他们看到银行分红远甚于田地的出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到那时,股本的价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廉价了。”
隆正帝想了想,颇为心动的点点头,觉得一时想不到什么了,又看向赢祥和张廷玉等人,道:“你们还有什么问的?”
赢祥微微摇头,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当仁不让,道:“宁侯,请恕下官放肆……
宁侯此议,听着很美好。
只是,毕竟是新鲜之事,宁侯如何能保证对百姓有利而无害?
再者,若银行之利真如此之大,那,别的钱庄为何做不到,偏宁侯有自信可为之?
第三,下官不明,宁侯不收高息搜刮百姓,凭何维持这般大的局面?”
其他人也不解,是啊,凭什么?
钱庄票号之流,他们并不陌生。
虽然的确算是来钱较快,可也绝无可能一年出息一座国库的税收。
众人看向贾环。
贾环道:“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这还用多言吗?
他们存银子到银行,虽然收取一二文钱的手续费,可产生的利息都远不止此。
从银行贷款,银行收取的利息又远少于外面钱庄的利息。
难不成,这对百姓有害?
就是对商人也有利啊,自此以后,再不需带着大量沉重的金银走南闯北,提心吊胆。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朝廷。”
众人闻言一怔,张廷玉忙道:“怎么说?”
贾环呵呵笑道:“如果银票流通天下,自此就没了火耗银子,张大人想想,此举是不是大益于朝廷,大益于百姓?”
张廷玉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骇然的看向贾环。
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大变!
这是要掘天下文官的根啊!
若没了火耗银子做贴补,那些文官们吃什么喝什么?
断人钱财之恨,更甚杀人父母……
牛继宗温严正等人都有些凝重的看向贾环,真想举世为敌吗?
连隆正帝都有些不落忍道:“这件事先搁置,步子迈的太大,怕你摔倒。”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眼神微微感激的对隆正帝点点头,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马齐。
来,再说老子想造反?
感觉到贾环肆意的目光后,马齐面色微变。
心中却冷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贾环为了拍皇帝马屁,将全天下的文官都得罪光了,日后自有你死无葬身之地之日……
只是,若真让他把银行办成了,虽天下文官都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可……
天下的勋贵们却都会保着他。
甚至,将银子存在银行的文官们,都不愿贾环出事。
更何况是皇帝……
如此一来……
唉,真真是异数。
张廷玉想了想,再道:“贷款之利,要高于存款之利,不知下官所言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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