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即使五品小官一生都未必能目睹一次龙颜的年代,可想而知,隆正帝此举,给行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虽然是一大早,但官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
无数人得以有幸目睹天颜,一个个激动的难以自己。
可以预想到,等他们进城后,会怎样炫耀这一次经历。
贾环倒是看明白了平日里“高冷无比”的隆正帝,为何突然如此亲民。
有人已经提前回宫了,就算没有挂起缟素,对外发丧音,怕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隆正帝此举,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想作假成真……
当然,贾环觉得隆正帝想的太多,胆子也太小,而且猜疑心太重……
可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尤其是对一个习惯了“朝不保夕”的帝王来说,这种举动,已经近乎为本能。
也可以看出,他对那人的防范到了何等地步……
想起这次布局跳出来的人,贾环就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到底不能英明神武的算尽天下事,其实想想也是,自古而今,又有哪个人真的能算尽世事?
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哪一次不是妙计连天?
最终却都功亏一篑。
火烧葫芦谷,差点就烧死了司马懿父子,最终还是被其逃出生天,最终断了蜀国大业。
武侯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
这次他与隆正帝的布局,本想是借着风云激荡之际,先引出一些牛鬼蛇神,然后再引出一些趁着乱势,趁机作乱的幕后黑手……
想法不能说错,也确实引出了不少大鱼。
但两人也险些把自己给坑了进去,都损失惨重。
贾环损失了一个中坚力量和队友,而隆正帝也损失了一个亲子……
好在,相对损失而言,两人的收获更大些。
隆正帝最大的收获,就是挖出了一票欲置他于死地的贼臣、逆子……
想来隆正帝现在心中还在发寒,他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直守卫着皇宫大内的御林军副统帅梁建,竟会是叛逆!
毫无疑问,御林军内部将会大洗牌。
御林军属皇室直属,不归军机阁署理。
隆正帝若是不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掺一些“沙子”进去,那他就真成傻子了……
贾环也没想到,废太子已经薨了十几年,居然还有人想为他报仇……
再有荆王一脉和那些宗室王公,居然在做着裂土分封的美梦!
真正是可笑……
可惜的是,这次牵扯进去的宗室,实在太多了。
即便是刻薄寡恩、嫉恶如仇的隆正帝,恐怕也无法无法无天。
否则,既无法与太上皇和皇太后交代,也无法与天下人交代。
贤名如汉文帝,都要因为“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的歌谣而感到头疼棘手,更何况是原本就有“刻薄寡恩”之名的隆正帝?
想想隆正帝的憋屈,贾环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而他自己最大的收获,却是得益于当了回“奸臣”,将方家父子给坑惨了。
方南天生死不知,找到时,几乎都没了呼吸和脉搏……
其麾下的几员得用大将,亦是死伤殆尽。
方系根基震荡。
这也是牛奔几个还能笑出来的原因。
因为虽然荣国一脉损失惨重,但除去死伤惨重的方系人马,剩下的有足够军功打底,有资格取代空出来这些位置的人,其实还是荣国一脉的人。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挪移,终究还是在荣国一脉内部折腾……
而只要军中的重要位置都在荣国一脉手中,至于是谁去坐,其实没多大分别。
甚至在他们心中,用一个从不好亲近的宁至,再加上一个志大才疏的柳芳,换掉荣国一脉的老对头方系近乎全军覆灭,实在是一个赚大了的好买卖……
贵族豪门的出身,注定了大家不能像街头巷尾的单纯少年一样,只以好坏义气做思考。
大家的思虑中,从懂事起便开始掺杂起利益的成分了。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大,这种比例也会逐渐增大。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而是成熟……
除此之外,贾环还有一个不小的收获。
赢时、赢皓这一对仇人,一个身死,一个被软禁起来,回去之后,多半也不会轻饶。
隆正帝的丧子之痛,多半是要发泄在赢皓身上。
听说,赢皓一直在哭求着面圣解释,也不知道他能否解释回一条命……
总的来说,这次铁网山之行,贾环收获还算不错。
只是,对于真正的幕后黑手没有查出,他还是有些不甘……
幕后黑手,到底会是何人?
贾环于马上捏了捏眉心,怎么都想不透……
因为要护驾龙撵,所以行军速度并不快,贾环并没操控马缰,任由胯下宝马跟随大军随波而行,他在马上自想心事……
宁至死前,虽然说出了“皇太”二字。
但贾环却一个字都不信。
算起来,“皇太”二字之后,无非是一个“后”字,或一个“孙”字。
但若说这两人是主谋,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皇太后或许有这个心,她不喜隆正久矣。
但她绝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份愚蠢。
而皇太孙,他兴许有观望之心,但若说他调动宁至兵变……
是以,贾环是万万不信的。
以他对赢历的了解,这位皇太孙自负是有的,架子大也是有的,但绝不是蠢货。
只是……
贾环的目光看向了龙撵方向……
他相信,但龙撵里的那位怕是不会这样想。
涉及到皇权,一切就都不再理智。
这颗猜疑的种子,怕是已经在隆正帝心中生根发芽了。
宁叔,或许,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可是,你和你身后之人,难道就想不到,只要太上皇出关,你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枉然吗?
你的牺牲,又会有什么价值呢?
贾环茫然。
……
“驾!”
“驾!”
“吁……”
“兀那道人,止步回避!圣驾在此,焉敢冲撞?还不速速避让!”
官道上,一骑奔马飞奔而来,堪堪在行围大军前数十米处停住,两名御林军忙飞奔而出,前去驱赶。
因为隆正帝不让提前清道,所以官道上不禁行人往来。
但其他行人来往,远远的看到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明黄绣龙旌旗后,也会明白皇帝在此,早早的就跪在道路两侧,等待天子路过。
然而,这一骑从京城方向急驰而来的快马,竟一直迎着大军而来。
直到队伍正前数十米,才将将勒住马匹,还并未让道。
面对御前侍卫的驱赶,一身道士妆扮的中年道人却抱拳道:“这位军爷,宁国侯可在军中?
吾乃宁国家仆,宁国府中有十万火急之事,吾要立见侯爷,还请通融!”
那御前侍卫闻言,顿时犹豫起来。
若是换做其他勋贵家仆,他就算不乱棒打走,也要斥开。
可是宁国府的……
其中一名御林军低声道:“要不,你带他从旁边绕过去吧?真有急事,咱们也担当不起啊!”
另一名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好吧,反正宁侯所在不远。”
商议罢,那名御林军对道人道:“你跟我来吧,注意,不得喧哗,不得惊扰圣驾。”
“我知道了。”
道人抱拳应道。
而后,便跟着御林军,绕到路边,往前走去。
待一队队前营人马走过后,直到看到一面黑云旗飘扬,道人便知是贾家旗帜,就要上前,却被那名御林军一把拉住。
道人不解看去,那名御林军恼道:“你不要命了,大军行伍间,擅闯者杀无赦。
宁国府以军法治家,你身为宁国家奴,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自己看……”
道人闻言莫名,转头看去,瞳孔顿时收缩起来,不知多少把手弩,此刻正平举相向。
“什么事?”
韩三负责侧翼,发现动静后赶了过来。
御林军见状忙上前,道:“大人,此人自称宁国家仆,言有十万火急事求见宁侯。故卑职将其引来……”
韩三闻言面色一变,看向道人,惊道:“道成师兄,你怎么在这?”
韩三等人敬乌远为师长,道成为乌远弟子,便以师兄相称。
道人正是道成真人,他闻言,对韩三道:“快去禀报公子,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事相告。”
韩三看了他一眼,道:“你跟我来。”
道成闻言,忙跟了上去。
队伍在前行过程中变阵,分开了一条道,让两人进去。
一直往里走了十数步,道成方才看到贾环等人。
贾环看着韩三带着道成赶来,眉头微皱,有些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道成看着贾环,面色愧然,沉声道:“公子,昨夜有初窥武宗的贼人闯入府中,恰巧遇到府中小姨娘和四小姐等人,小姨娘为保护四小姐,被贼人以化血暗劲所伤,此刻危在旦夕,请公子速调董姨娘或蛇娘回府相救。道成护卫不利,甘守公子责罚!”
此言说罢,满场皆惊!
众人齐齐看向贾环,目光担忧。
而贾环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怔怔的看着道成。
这一刻,即使距离较远的士卒们,也纷纷朝这边看来。
他们不明白,为何忽然间,那一块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
第七百三十章 家中
宁国府,宁安堂后宅。
贾环的卧房内,此刻气氛压抑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啜泣声此起彼伏。
小吉祥已经人事不知了,紧紧闭着眼睛,面上没有一丝生气……
脸色和手上的肤色越发惨白,放佛都透明了一般。
唯有额上的那五指血印,却愈发的鲜红可怖,似乎,全身的血都凝集在了那里……
除却尤氏、秦氏、白荷等宁国府人皆在外,园子里的姊妹们闻讯也都过来了。
一个二个的看着这一幕,都红了眼,贾惜春更是哭的泪流不止……
贾母虽然未曾过来,却也派了鸳鸯过来看看。
王熙凤亦是如此,身子不便过来,便派了平儿过来。
嘱咐不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
宁国府没有的,就在荣国府里寻,荣国府里没有,就去满神京城里寻!
当然,实际上荣国府里的药材,远没有宁国府的齐全。
不过总算是一份心意。
除此之外,薛姨妈却是亲自过来坐镇了。
听闻有贼人闯入,薛姨妈唬的不行。
再听说小吉祥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还是因为保护贾惜春之故,就更怜惜的不得了了。
她坐在床榻边,指使着薛宝钗端水洗帕,甚至还亲自给小吉祥擦拭额头。
看到这一幕,纵然心知薛姨妈此举只是做给人看,尤其是做给贾环看,众人心中还是觉得有一些感动……
林黛玉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百味俱全,有些心酸和艳羡。
有个娘护着,到底不同。
哪怕有一丝漏洞,也会尽心替女儿补齐全。
贾环出门后,尤氏和秦氏都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所以宁国府这边,明面上能管事的主子,就只有薛宝钗一人。
而无论是白荷、幼娘、乌仁哈沁还是小吉祥,其实都还未有名分。
唯有一个薛宝钗,是在贾母的见证下,正式收了房的妾室。
在这种时候,薛宝钗自然而然就有了看护后宅之责。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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