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时满面怒容,昂着下巴看着赢历道。
“正是,若只如此便轻易揭过,不严加惩治,我皇家威严何在?纲常体统何在?我等又谈何尊贵?”
忠智郡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九郡王,其世子赢良阴沉说道,他看向贾环的目光,亦格外阴冷。
不过对他的敌视,贾环就有些理解了。
当初扎萨克图亲王世子求婚大秦,原本指的是赢杏儿。
可后来贾环一通大闹,惊动了闭关中的太上皇,降下旨意,另选宗室贵女下嫁。
隆正帝选中的,就是九郡王之爱女,赢果儿……
赢历目光淡淡的看着赢时,道:“那你说怎么办?”
赢时冷哼一声,不看贾环,只盯着赢历道:“自缚双手,磕头,赔罪,听凭发落!”
赢历连想都没想,就摇头道:“绝不可能,荣宁二公于我赢秦有扶邦定鼎之功。”
赢时闻言,顿时大怒,就要再次开口大骂,而赢历也冷下脸来。
真要如赢时所言,那他在军中好容易才积攒下的些许名望,瞬间就会化为飞灰。
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看到气氛又僵持起来,一直冷眼旁观的赢皓忙再次拦在中间,挡住了似乎已经准备挥拳动手的赢时,执着他的胳膊,又回头看向赢历,笑道:“都是自家骨肉,何必为了一个外姓臣子生出龌龊?岂不让外面笑话?
我荆王一脉从来不插手政事,此事我本不配多言。
只是,又实不忍见自家手足骨肉相争。
不得不多言一句……
想来,这应该算做家事,而不是什么政事,两位可愿听我一言?”
面对赢皓,赢历给出了笑容,道:“自然是家事,也不曾想争吵,让人笑话。
王兄有话尽管说便是,原本也想请王兄指教。”
赢皓摇头道:“哪里敢谈什么指教,不过是多话罢了……
这样,我的建议很简单,诸位姑且听一听。
大家都是骨肉至亲,为何不能彼此都退让一步呢?
让步给自家兄弟嘛,又有何妨?”
“要我如何让步?”
赢时觑眼道。
其他人也看向了面带温润笑意的赢皓。
赢皓对赢时语重心长道:“王兄,太孙殿下说的没错。
贾家三祖功勋盖世,甚至于我等皆有大恩……
也正因如此,连皇祖和陛下都对他宠爱有佳,几与我等皇孙无异。
你让他自缚双手磕头赔罪,有些太过了……
皇祖和陛下面上都不好看呐!”
“你……”
赢时没想到赢皓会这般说,顿时气急,想要挣脱他的手。
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赢皓忙安抚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说罢,也不等赢时答应,又转头看向赢历,道:“殿下,自缚双手,磕头赔罪,的确不妥。
可若只是轻轻的赔个情就揭过此事,是不是也太轻巧了些?
不管怎么说,时王兄也是一个郡王啊!
贾环就敢操刀相向……
着实有些骇人听闻,若不加以处置,有损皇家威严。”
赢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依王兄之意呢?”
赢皓脸上笑容加深了些,道:“依我浅见,大家何不各退一步。
时王兄也不要太过强人所难,太孙殿下也莫太呵护臣下。
就让贾环……跪下认错,如何?
也不用他磕头,更不需他自缚双手。
如此一来,既显得全了贾家先祖的颜面,又能消了时王兄的怒气。
岂不正好?”
“皓哥儿到底不凡,此意见极为中肯。
虽然到底还是便宜了他些,不过就当看在贾家先祖的面上罢。
我对荣宁二公,也素来敬仰的很。
若非今日太过不像,也不至于此……”
率先附和的,是赢广。
他其实算是比较中立之人了,原先对贾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为了维护皇族的体面,以及和赢时的交好之故,今日才向贾环发难。
因此听到赢皓所言后,比较赞成。
赢广既然都如此说了,其他人也就借机下台,连连点头附和。
他们其实也都明白,真让贾环自缚双手,磕头赔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赢时见大势如此,也愿就坡下驴,其实他之前种种作态,除了要挽回些颜面外,更多的,是想恶心赢历……
他心中也没奢望过,能让贾环能够给他磕头赔罪,还自缚双手任他处置。
因此,他也“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众人见之,再看向赢历。
赢历面色似乎纠结挣扎了番,不过看到诸王兄们的目光,权衡了一番后,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呵……”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平淡,而平淡中夹杂着些许蔑视的笑声,响起。
连同赢历在内的诸多赢秦皇孙们,闻声面色攸然一变。
第六百九十四章 理不清
大观园,暖香坞,西厢。
今日,与“女师傅”立冬学画时,贾惜春总有些心神不宁。
勉强勾勒完最后几笔后,没等立冬找毛病,她自己就连连摇头,道:“今儿心神不宁,不宜作画。冬儿姐姐,咱们明日再来过吧。
这大观园的景儿,总要画上个小半年才能完。”
立冬闻言,温婉一笑,道:“姑娘且去忙心里事便是,我去喂完鸽子,再替姑娘补一补。虽然笔墨匀淡上差了些,但底子并不差,再上一层墨匀一匀就好。若是糊上了重新再来过,也忒费劲了些。”
贾惜春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对立冬道:“冬儿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立冬摇头笑了笑。
贾惜春承了人家的情,也不好立时就走,再说等的人还没来,就找话说道:“冬儿姐姐,你为何这般喜欢鸽子?”
立冬笑道:“因为鸽子性子温和,最喜自由自在的飞翔,还很美丽。所以,我很喜欢鸽子。”
贾惜春闻言,撇撇嘴道:“那你可要看好你的鸽子,我三哥说过好多次,想从天上打下几只鸽子烤着吃哩。
不过他说,天上飞的鸽子也可能是信鸽,所以他才没打。
万一耽搁别人送信就不好了……”
立冬闻言,面色煞然一变,怔在了那里,忘了说话……
“咦,冬儿姐姐,你怎么了?”
贾惜春见立冬忽然不说话了,纳闷问道。
立冬闻言惊醒,仓促间张慌一笑,正想解释什么,忽然,看见从外面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立冬忙指着外面道:“入画来寻你了。”
贾惜春闻言,面色顿时一喜,转过头看去,果然入画正笑眯着眼睛趴在门边上,冲她挤眉弄眼的点头笑着。
贾惜春见之愈发面露喜色,她回头对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立冬道:“冬儿姐姐,那我先去了!”
立冬忙点点头,笑道:“姑娘去吧,画笔我来收拾便是。”
贾惜春闻言再次笑的极甜的谢过,然后就小步跑出门去,和入画离开了。
看着贾惜春的背影,立冬的脸色有些复杂……
……
出了西厢,贾惜春和入画两个小姑娘并没有回正房,因为那里有奶子嬷嬷在守着。
两个小人儿鬼鬼祟祟的一溜烟儿跑出了门,从穿云度月门出来后,顺着一条夹道,来到了藕香榭。
在上竹桥前,入画却撒开了贾惜春的手,在她诧异中,跑到桥边的一块大青石后,然后从石头后面抱起了一个小花包裹,献宝似得冲贾惜春招了招手。
“哇!”
贾惜春惊喜一呼,三两下跑到入画跟前,有些激动道:“真的弄来了?”
入画得意道:“姑娘要的,我多咱做不到?”
贾惜春闻言,伸手在入画的小脑袋上敲了下,道:“是你哥哥买回来的吧?偏你小蹄子逞能!花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他。”
入画撇嘴道:“姑娘再别提银子的事,这几年三爷和姑娘赏了我家这么多体面,能给姑娘尽点心意,都是他的福分,再提银钱,臊也臊死了。”
贾惜春“呸”了声,笑骂道:“哪里学的这些酸话,真真是笑死个人。老气横秋的,也是你能说的?”
入画闻言不好意思了,抿嘴笑了笑,道:“都是我哥哥让我说的,不过,我瞧他说的是真的。”
贾惜春笑道:“也罢,日后让三哥再提携提携他就是……快给我看看,准备全了没?”
入画一边将包裹递上,一边道:“怎会不全?若有半点岔子,我都不依他。”
贾惜春白了她一眼,没理会,接过包裹打开后,看着里面的东西,一一点了一遍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道:“都全了,代我谢谢你哥哥罢。”
入画看着包裹里的东西,也不笑了,她巴巴的看着贾惜春,唤了声:“姑娘……”
贾惜春摇摇头,轻轻一笑,大眼睛里有些湿气,她又看了看包裹里的东西,抿抿嘴道:“没事,咱们先把东西藏着收好,待晚上回东府家里,就在天香楼后面空置的那间屋子里烧了吧。
那里……那里是娘以前住的地方。
今天,正好是她的忌日哩……”
说着,贾惜春垂着头,又将包裹系好。
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一把香烛,二叠纸钱,和一个白纸做的“包袱”。
包袱的正面周围印着梵文音译的《往生咒》,中间印着一莲座牌位,上书有字样:“已故先母贾陈氏讳丹青大人”……
……
“你笑什么?”
“中间人”赢皓看着贾环道。
众王孙面色皆极其不善。
贾环却并未理会,而是看向赢历,拱手道:“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若有人还有什么不满,殿下大可让其待陛下圣驾驾临后,向陛下告状就是,臣自会请陛下处置。”
赢历闻言,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环,两人对视了稍许片刻后,赢历忽然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几步之后,从一名青衣人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而后便与方冲等人扬长而去。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快到赢历的身影都消失了,赢皓赢时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待到他们回过神时,却发现,贾环也正在往外走。
不过,他此刻并非孤身一人了。
乌远、董明月还有蛇娘,都跟随其后。
赢历走赢广等人没办法,可他们又怎肯这般轻易的放走贾环。
不然,今日他们的颜面就彻底成了笑话。
“该死!你往哪里去?”
忠成亲王世子赢禾厉声喝道。
见贾环竟连头都没有回,赢禾肥大的面部涨的通红,回头冲其王府卫队队长咆哮道:“去,给我拿下他们!若有敢反抗者,一律杀无……”
“嗡!”
赢广话未说完,忽然一道厉啸声传来。
他骇然回头,却看到脚下近在咫尺处,一柄钢刀直插地下。
赢广等人惊怒交加的看向贾环方向。
却见贾环头也不回的边走边道:“我借你一把刀……”
没一会儿,便也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了。
待贾环带人离去后,赢广才跳脚连连叫嚣道:“反了,反了,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其他人却默然不语。
良久,赢皓才长叹息一声,道:“王兄,且息怒吧。
谁让……谁让咱大秦的王爷不值钱呢?
若是跟前朝的王爷一般,但凡是个姓朱的,又有哪个臣下敢如此跋扈?
只可叹,我原本以为,太孙殿下会向着咱们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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