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笑了笑,道:“别一脸煞气,你们先正经去收税。人家若好好给,就和气生财。”
赵师道闻言一怔,苦笑了下,道:“宁侯,卑职……卑职属下,真不懂如何收税啊。”
贾环摆手道:“不用你们算账,带上账簿,进门收税。
给多少你们收多少,让会写字的给他们开一张盖了公章的收据。
这些你们总有吧?”
赵师道点头,道:“有有,这些都备好了。”
说着,回头喊了声:“赵靖!”
一年轻人抱着一箱子利落上前,走到距离贾环三五步前顿足,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箱全都盖了商税司印章的“发票”。
赵师道笑道:“宁侯,赵靖为下官子侄,粗鄙惫赖,不堪大用,只能跑跑腿。
此次城里商税军监,若宁侯不嫌弃,就让他在宁侯手下听令吧。”
赵师道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陪贾环去收税。
贾环闻言,挑起眉尖看了赵师道一眼,对于他的交好没有抗拒,但也没有多欣喜,点点头,道:“都成……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说罢,不再理会赵师道,对名唤赵靖的年轻人道:“带上几个文书,去里面收税吧。
记住,不要起任何争执。
哪怕他们不给,也不要多话。
等办完事后再做计较。”
赵靖闻言,沉声一应后,带着麾下百余人,如雨水般涌进了西市。
……
大德恒,是西市内最大的一家商号,也是百年老号。
背后的东家,原是晋商,后来那一批晋商多坏了事,大德恒就换了东家,变成了粤商。
再后来,粤商也衰败了,东家就模糊起来。
到如今,谁也摸不清大德恒背后的东家到底是哪个。
但这家商号,却始终牢牢占据着西市第一商号的位置,繁荣昌盛。
市井泼皮不敢招惹,连五城兵马司最烂的时候,都不敢登门。
凡是不怕死的,也真的不见了踪影。
如此一来,大德恒商号也就愈发高深莫测。
不过,今日又有不信邪的,上门了……
“哟!客官里面请,不知客官要点什么?
我们大德恒是都中最大的商号,但凡这世间有的,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作为百年老字号,大德恒并没有店大欺客的坏毛病,见到有人上门,伙计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不过笑容里多有一些戏谑和玩味,显然阅人无数的伙计,看得出上门的到底是不是客。
赵靖虽然年轻,却极似其叔赵师道,面相气质都十分沉稳,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上刻商税二字,沉声道:“我是商税军监司的赵靖,今日上门收取大德恒九月商税。
税率十税一,还望贵商号配合。”
听闻赵靖之言,又看了看他的腰牌,大德恒的伙计面色登时变了变,回头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番赵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腰牌后,沉吟了稍许,才慢吞吞道:“麻三,从柜台上取二百两银子,交给差爷。算是我们大德恒九月的商税,日后,每月都按这个数目给。
到了年终,别忘了给差爷上一份喜面。”
那伙计闻言,忙应道:“诶,记下了,掌柜的放心。”
说罢,去柜上支取了两百两银子的银钞,递给了赵靖。
赵靖没有说话,接过银钞后让人收起,又让文书当场写了份盖着公章的收据,交给那位叫麻三的伙计后,便带人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麻三满脸的讥讽,等人走远了后,恶狠狠的啐了口。
只有那掌柜的,看着接过手的收据上的公章,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来。
……
一个时辰后。
西市后街,贾环看着赵靖交上来的那一千零八十两银子,面色不喜不悲,道:“这就是西市十家最大的商号,交的商税?”
赵靖点点头,道:“全在这里。”
贾环呵呵一笑,道:“好,走,咱们再去东市。”
……
同一时刻,原本正准备死谏隆正帝,万万不可草草举行太后丧礼的朝堂百官们,也全都接到了消息。
幸灾乐祸者有,忧心忡忡者也有。
大家都在静观贾环的处置手段。
不知多少人,期盼他以强力手段,打砸了那些商号。
如此一来,满城的罢商罢市者,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民心天意不可违!
至此,众人注意力大多转移到商税这件利益攸关的大事上,一时间,还真分散了轰击隆正帝不孝的火力。
就是不知,贾环是会让他们惊喜,还是会让他们失望……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拿人
隆正帝也是糊弄人,以贾环为督军成立商税监军,说的好听。
但这个监军别说军部堂口衙门,连个落脚喝茶的地都没有。
实际上,贾环就是个当枪的活儿。
把这个硬壳子捅破后,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当然,贾环也不在乎这个。
真让他去当个税务局长,他还没那份闲心。
贾环愿意出这个头,一是为了将规矩立好,二则是给背后那些算计他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打到他们肉疼,切肤之痛!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打仗如此,做事亦如此。
在接手这个活计之后,贾环就想到了一定会有反弹。
所以,他就预先让青隼和黑冰台的人,提前打听那些人的动静。
涉及的商家实在太多,那些人纵然有吸取之前的教训,保密工作依旧做的糟糕无比。
所以贾环根本不废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他们的反制手段。
说实话,这群文官们还真长进了。
没有想着再用老法子,用嘴皮子和贾环来斗。
而是想着一旦贾环在东西市上动手,封了百年老字号,就鼓动百姓罢商罢市。
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
真若让他们鼓动起来,还真说不准要出点乱子。
换个人,真未必扛的住。
这种法子,在后世极发达之各国,工会都会用这招来和资本家们谈判。
通常居然还能谈赢……
好在,贾环可以用另一个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咚咚咚咚咚!”
让人期盼而又失望的一个白天过去,入夜之后,刚刚宵禁完毕,神京城街道上,一个闲散百姓都无。
神京西城光德坊翰林街,周家大宅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光德坊距离皇城极近,出了坊门沿着正街往北走一段距离,就到了皇城。
这里是极清贵之地,本为朝廷赏赐与历届翰林学士,和新科状元府第的坊市。
往日里,弥漫着圣贤书和道德文章的神圣气息。
真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每到夜幕降临时,或许能听到诵读诗经的声音,却绝听不到这般粗鲁失礼的敲门声。
实在有辱斯文!
周家看门的家丁,也是这样想的。
“何人在外敲门?业已宵禁,我家老爷已经安歇了,不好迎客,客人还是先回吧,待明日递了拜帖再来。”
小厮都与寻常人家的小厮不同,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纵然极厌烦,说出的话还是中听。
不负周家主人三十年老翰林,文名满天下的德望。
只是,门子的好心却被辜负了。
“砰砰砰!”
三声巨响,外面传来恶狠狠的声音:“黑冰台办案,还不开门!!”
显然,那门子也是听说过黑冰台大名的,登时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我……我去通告我家老爷……”
“咚!!”
一声更大的巨响后,周家大门竟被生生撞开。
这番动静,惊的不知多少邻里重新点亮了灯。
门子更是被生生唬的瘫软在地,就见一群身着澜跻拢反魑抟砣矫保殖中宕旱兜暮诒u樱菲谔诘挠苛私础?br/>
那些人根本都没理会他,留下四人警戒大门后,一群人拥护着一个玄衣年轻人,径自往里面去。
不多时,仪门处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声。
门子听的出,许多声音都是家里仆婢的声音。
多半是冲撞在一起了……
“住手!!”
一道苍迈的声音忽地传来,门子眼睛登时圆睁。
这满含浩然正气的声音,不是自家老爷的声音又是哪个?
门子无比期盼自家老爷怒斥这群粗鄙暴虐的番子,教训他们好生读书知礼,然后给他赔情……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这一幕的出现。
……
仪门前,两方人马对峙着。
一个披着一件锦衣的老者,面相极佳,此刻满面怒颜,看着被黑冰台番子簇拥的年轻人,厉声质问道:“贾环,你焉敢如此?”
贾环面色淡淡的看着他,道:“你是周雨时周翰林?”
那老者哼了声,道:“本官乃翰林学士!”
贾环没所谓的点点头,再问道:“大德恒商号,是你的产业吧?”
说着,环视了圈周家虽不大,但处处都颇为考究的庭院。
看到连过门砖上,都绣着流水云纹,呵呵一笑。
周雨时却颇为不悦否认道:“岂有此理!老夫读圣贤书,入翰林院,世之清贵文华之地所在,焉有持贱业之理?
宁侯若想找大德恒的主人,需去大德恒去找。”
贾环嘴角浮起一抹嘲讽,道:“看来背后之人,有你一份。”
周雨时闻言,面色微变,厉声道:“本官不知你所言何物,你深夜闯我府第,打我家仆,无礼跋扈,明日本官必到圣前弹劾于你!还不速速出去!”
贾环眼神怜悯的看了周雨时一眼,微微一扬头,身边的番子便如虎狼一般冲了上去。
三两下将拼命上前护主的周家家丁打翻在地,然后擒拿住了周雨时。
“贾环,你敢?!”
周雨时目眦欲裂,打死他都没想到,贾环敢为此事拿他一个翰林学士。
别说一个贾环,就是大理寺、刑部想要拿一个翰林学士,若不经过廷推,都不可能。
翰林院号称储相之地,翰林学士距离内阁也只有一步之遥,清贵之名,又岂是顽笑的?
再说,周雨时根本不认为他有任何罪名。
贾环依旧不理他,对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
正是赵师道的子侄,名唤赵靖者。
赵靖到底是年轻人,虽然其叔父为黑冰台主人,威风八面。
他在黑冰台中也有不小的权利,可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这样拿下一个翰林学士,沉稳的面色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激荡之色。
心念:怪道叔父让我一定要在此人跟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真真了不得!
接到贾环示意后,赵靖阔步而出,从怀中掏出一个印着商税监军司衙门大印的文书,交给周家一个还在年迈管家,沉声道:“据查,翰林学士周雨时实为大德恒商号的幕后东家,实际拥有者。
根据从大德恒商号查抄出的账簿记载,大德恒商号九月实际盈利为五万八千六百九十八两,应缴纳商税五千八百六十九两八钱银子。
而大德恒钱庄实际缴税,只有两百两。
因此,根据商税法,我等将周雨时捉拿归案,明日于朝堂上提起公诉。”
周家管家到底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到了此刻,也不像没见识的那般徒劳叫嚣,他拱手对赵靖礼了礼,又想起正主来,慌忙走到贾环跟前跪下,道:“宁侯容禀,大德恒商号虽然的确为我周家掌管,但所有之事,皆为老奴之?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