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秋眉还是输了,苗家老太婆没有出来拦住她,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苗渺这条苗家唯一的血脉。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她又该怎么养活自己和孩子呢?她突然觉得好恨,苗渺的刺耳的哭声让她更加烦躁,张秋眉仰着头大声的骂着:“苗卓文,你个没用的东西,活着的时候怕你老娘不敢和付静离婚给我一个名分,现在倒好,突然就这么意外的死了,除了一个拖油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吗?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我的母亲,她总是那样,会很突然的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且毫无犹豫的去实行,就像她在接到某幼儿园电话之后突然意识到她的女儿该上学了,可是她连养活一个小孩都是问题,更别提送她去上学。所以最终她快速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苗渺交给付静,那个软弱的,可悲的,善良的哑巴冤大头。张秋眉认为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她向来那么自以为是,就算事后会后悔,她也会用尽各种理由坚持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是绝对的正确。
和记忆里一样的情节,母亲带着我去了一个有很多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她让我乖乖的在这里玩,一会苗渺的妈妈就会来接苗渺回家。可是一直到付静带我回到苗家的大房子,一直到奶奶去世,一直到十六岁我才终于见到了我的母亲,不是她来接我回家,是我找到了她新的家。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她会像小时候一样,当我在超市走丢时,她会在大大小小的货架里骂骂咧咧的喊着我的名字,当她找到我时眼睛已经哭红,狠狠的揍我一顿之后又是那双弯弯的好看的眉眼对着我笑。可是最终梦醒了,她的眼睛再也不会对着我笑,对着十年未见的女儿她的眼睛始终都没有一丝光彩。十六岁,我第一次来葵水,我无助的看着眼前这个冷冷冰冰的母亲,她扔给我一包卫生棉,然后问了我一句: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吗?原来从她决定离开我的那一刻,我于她便什么也不是,她便再也不愿见到我。或许有一天当我捧着大把钞票站在她面前时,她才会用她笑起来弯弯的却不再漂亮的眼睛看着那些钞票感动的说一声:不愧是我张秋眉生的女儿,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果然,你变得有出息了。
关于我母亲张秋眉的记忆到此结束,我决定不恨她也不再爱她。曾经她用温柔好看的眉眼告诉我她是爱我的,曾经她也用最无情的冰冷告诉我别再出现,她的自私和决绝成全了她自己,也成全了她的女儿苗渺。
那么苡鹿,我最好的朋友顾苡鹿,你呢?我这么血肉模糊的样子会不会惊吓到你?
——苗渺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还有一股很浓消毒药水的味道,如果我还活着那么这里就不是太平间而是医院的病房。果然自己还在吊着点滴,脑袋昏沉沉的,身体没有力气,胃里阵阵的抽搐,很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努力的回想,记忆的洪流清洗了所有脑细胞,无法接受又怎么样,事实就那么血淋淋的罗列在了眼前。
2012年8月12号凌晨1点左右在云殊市郊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罪犯顾某入室偷窃被受害人付女士发现,僵持不下顾某竟然用菜刀砍了付女士十多处,付女士最终因失血过多没有及时救治而死亡,最让人发指的竟然是罪犯杀人后还清理了现场,把流血不止的付女士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做成熟睡的样子,时隔2天之后被回国的儿子付某发现······
2012年,8月12日,就是我和苡鹿开始逃亡的那一天。那天凌晨5点多,我回过家,慌乱的整理了行囊,走过符静房间的时候,第一次开口喊符静妈妈,怕把她吵醒,所以很小声,很小声,带着哭腔一遍一遍的喊着妈妈。原来仅仅只在四个小时前在她身上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如果当时我能发现,如果我能把她送去医院,也许她现在还能听我喊她一声妈妈,可惜她听不见了,真的再也听不见了。胸口疼得不像话,只能一边揪着领口一边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
有护士进来,看见在病床上大口喘气面目狰狞的我,急忙跑过来询问我:“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找医生,你等一下。”
哪里不舒服,我哪里都不舒服,可是医生能挽救已成事实的悲剧吗?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狈,急忙拉住那个小护士,但是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我说不出任何语言,只是摇头示意她不用麻烦医生了。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也许是我抓她太用力了,力气这么大的人身体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柜子上,揉着手腕甜甜一笑,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这是送你来的那位漂亮姐姐让我给你的,你一定要联系她哦!还有记得把药吃了,明天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好了,任务完成,我先走了,有事按铃哦!我叫苏棋棋。”恍惚有一种错觉,这个小护士有点眼熟,想想也好笑,当最亲密的朋友变得陌生之后一个陌生人反而觉得熟悉。
醒过来就是各种的问题的扑面而来,很无力的,我低下了脑袋,明明疼痛在心脏上肆虐的抽搐,可是现在眼眶却干的要死,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翻过护士给的那张名片,上面印着很醒目的名字—白馨,在空白处还留有”务必联系”四个奇怪的要死的字。如果说刚得知养母被杀的消息时我是条件反射的心痛、眼泪、自责等所有最最直接的表现,那么现在更多的是担忧,是为了自己飘渺无痕的未来,也许水瓶座的自己就是那么理智,那么自私,那么没心没肺的混蛋。
今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处理,若无其事的继续活着吗?如果退缩的话还不如那天真的死在了陌路的阴谋里,那么无辜那么凄惨那么可怜的死掉,然后以一个美好的形象活在每一个认识我的人他们心里。现在······现在这样活着回去是多余,是丑陋,是丧家之犬,是无法想象的各种难堪。苗渺,你真该死掉的你的死可以成全很多人,包括你自己也能解脱。但是白馨把你救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再死一次,可是你甘心就这样成全了一些人吗?
走到门口的小护士又转过身,回到病床前,很不满的看着苗渺说:“你好像忘记对我说谢谢了。”
苗渺这才抬起头看向这个很有趣的小护士,她真的是护士吗?她的年纪还很小,看上去顶多也就是初中刚毕业的样子。稚嫩的小圆脸非常符合以前校长演讲时千篇一律的台词:你们就像那初生的太阳,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看着小护士朝气蓬勃的样子,好像在告诉自己:天亮了,噩梦只属于黑夜,我们哭着祷告祈求那片天幕快点变得明亮,阳光快点把所有黑暗驱赶出去,但是却没想过光天化日下的我们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不想说话,害怕一开口所有的悲伤都会从嘴巴里跑出来,所有的伪装都会瞬间崩溃,所以闭紧嘴巴用手比划了几下,可能小护士以为我是哑巴,粉粉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愣愣的看着我,都没发现有眼泪在她稚气的面庞上悄然滑过。
“你不能说话了吗?”她问,也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言,匆匆转过身留下一句:“你吃完药就休息吧!我晚点过来看你。”
护士走后,病房安静的可怕。我想起了苡鹿,突然特别期盼苡鹿的出现,我突然慌了,因为我好像不记得苡鹿的样子了,怎么办,我好想仔仔细细的把她记住,记住她最真实的样子,哪怕那样的真实会让我看到美丽的假象之下爬满各种恶心的蛆虫。
我还是习惯有你在身边的,至少是现在,你得在我身边。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编制一个欺骗我的谎言,总之就算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付静,付言,老猫,陌路,这些都只是我写小说走火入魔所虚构的假象,其实我本来就是除了顾苡鹿这么一个朋友之外就一无所有的狗屁作家,我也会深信不疑,知道吗?我对你是深信不疑的。
“渺渺!”说苡鹿苡鹿到。长大后的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作茧自缚,一个破茧成蝶。而现在我正享受着窝在茧里一点一点挣开束缚的过程,不由自主的,快乐和悲伤,记忆和情感都抽离了正常情绪的发展路线,唯一明确的就是终点。苗渺,这是你除了相貌之外越来越像张秋眉的地方,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决绝,一样都是那样残忍可怕的生命体。
眼泪一颗颗的从苡鹿的眼眶滚了出来,大周末的跟着lucy去海盟市区的商务酒店布置会场回到筒子楼已经筋疲力尽,下周辛格和lc就这次迂回小镇的开发案要举办一个酒会,这将预示着顾苡鹿和苗渺又要重新找住的地方了。快过年了,回来的路上看见很多在海盟市打工的外地人都挤在车站等着回家,那阵仗叫一个气势磅礴呀!周末市区的路况简直不堪入目,愣是在路上堵了老半天。揣着一肚子的牢骚想回来向苗渺汇报,可是房间打开门就看到一地的碎玻璃,桌子上有很多的酒瓶,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张名片,纸上写着:你朋友在海盟市二院,有任何问题可以打我电话。名片上的名字是—白馨。苡鹿只是觉得很害怕,心顿时凉透了,带上钱就坐了出租车来到医院。一路上各种遐想,车祸?仇杀?突发性疾病?绑架?ufo要把渺渺这个外星人带回星球?或者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原本屋子里的那个酒鬼看苗渺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独自在家,色心大起想玩一个人鬼情未了?······唯一唯一不愿想的就是这一切和那些自己费尽心血掩藏的东西有任何关系,最好的结果就是这只是苗渺的一个玩笑。可是渺渺真的就躺在这个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点滴。
“渺~,你没事吧!告诉我你没事,好吗?”苡鹿整个人扑上去压在我身上,好像离得远一点点,就会有外星人把她最亲爱的渺渺绑回外太空。
而她听到的是我冷静淡漠的声音:“苡鹿,回到云殊市以后我们该做些什么?”
听到”云殊市”这三个字,苡鹿的心仿佛落入了深渊,她打量着平静的我,心里没有底。但同时她又极其平静的提醒自己:慌什么?顾苡鹿,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苗渺的事,你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还是苗渺认识的那个向日葵一样的顾苡鹿,不必伪装,做你自己就好。
“当然是先回家看一下亲爱的母亲大人,然后联系学校那边继续学业啦!想到就可以回到我们美丽的大学校园见到可爱的教授们,心情就特别好,还有好怀念校门口的小吃摊哦!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宰老猫这个暴发户一顿,我想吃淼湖阁的小龙虾,还有花园的盆栽甜品,还有那个旋转餐厅,臭老猫说过要带我去的······”苡鹿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我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侧身挤到我的旁边,左半边的身体压在我还很虚弱的身体上,苡鹿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我努力的模仿者记忆中张秋眉祥和的笑容,连眼睛都带着笑意的笑容看上去很像真心吧!只是苡鹿的心却依旧像是被一股冷气侵袭,感觉到孤独的清冷。试探性的再一次提问:“渺渺,不可能没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看着苡鹿一脸的关切,突然所有的战斗力都瞬间被抽离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摇了摇头。我需要一遍一遍的用那些破碎的美好残忍的在灵魂上划下新的伤口,再狠狠的撕裂旧的伤口,只有不断的流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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