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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作品:遇见春夏秋冬|作者:空白协议书|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2 02:22:57|下载:遇见春夏秋冬TXT下载
  谨藿堑陌追1?br/>

  两个车站的距离,不过十几分钟,却仿佛很久很久。医院门口的行人稀少,我呼了口气,两只手冰凉。

  二楼,等候区里光线有些昏暗。阿标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奴了奴嘴。

  长而深的走廊尽头,宁静而诡异,地处阴阳交界,好似鬼门关,恐怖氛围十足。一股熟悉的福尔马林味卷杂着灰尘,四处弥漫,和各种人间极品的药味复杂交错,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走到那扇门前,将正方形的绿色大门轻轻打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双人间。

  女人躺在床头,直勾勾盯着墙壁,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自己降落的一瞬间。一堆管子乱七八糟地纠缠在她的身上,白色和红色的液体蜂拥地流窜在塑料导管和铁制的针头里。那些针头粗大而透亮,让人不寒而栗。

  旁边趴坐着的男人抬起了头,瞄过来一眼,露出一道厌恶的神情。

  他的胡渣湿而杂乱,脸上皱纹很深,特别是眉头处,将男人的成熟与狠劲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

  阿标将衣领扶了扶,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语调低缓:“这几天都是你照顾你老婆?”

  男人点点头。

  阿标将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前一段,都是我们轮流过来。”

  “这里消费太高,吃住也不习惯。”男人瞄了水果一眼,又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女人:“她一时想不开才跳下去的。好端端的人变成这样。否则我根本不来。而且连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也不想……”

  男人哼了一声,继续道:“我顶你的肺啊!不想?她要是没来法国,就不会弄残两只手指!”

  男人将女人的一只手拖出了被窝,上面赫然两只古怪扭曲的手指令人毛骨悚然。

  他继续道:“看看她的手!你们帮她找的什么工作?你叫一个手指残疾的人怎么在餐馆里工作?!而且医生说,她肾脏都破了,迟早要换肾,不然会有尿毒症。而且伤势这么严重,即使挺过这段危险期,可能以后会有偏瘫。”

  “你少这么说!”阿标忽然咳嗽了一声,抢过话茬:“是我们弄残的啊?你去找蛇头啊,去找带她出来的人呐!你看我的腿,也有残疾,还不干的好好的。既然她出国又残疾了,就好好支持她。不要整天想着其他女人!”

  男人顿了顿,脸上闪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又忽然消失。他站起了身子:“这里的医疗保险还可以。但我老婆身子骨现在这么憔悴,还没过危险期,需要补补。还有我的机票、生活费,这些都开销很大。很艰难。我的要求很低了,1万欧,对你没有难处吧?”

  “找蛇头去!”阿标的脸越来越红:“我们尽了责任了。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男人也站了起来,顶在阿标面前。

  我忽然有些担心,便伸出手挡在两人中间“两位,我们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是我们学法律必学的四大原则之一。……”

  “滚!”男人一拨我的手,顺势将阿标一推,身旁的一大堆水果一下洒了一地。

  “操!老子来法国这么多年,还没人先动手。我……!”阿标一边说,一边抄起一把凳子。

  然而,就在阿标即将扔出凳子的瞬间,房间里忽然传来那个女人的哭声。

  女人说不出话,眼泪却噼里啪啦流下来,紧皱的眉间就像冬日严峻的山。她身旁的呼吸机急速冒着泡,心电图的“滴滴”声宣誓着一种奇怪的安静。阿标的手僵在空中,和男人对视了三秒后,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凳子。

  “人渣。”阿标抛出两个字转身走出了病房。

  这个约会有点热

  若不是被颠簸不平的路震得发麻,我还一直以为在做梦。

  这天,阳光明媚。在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雨的国度,能有这样灿烂的阳光,实在是一件稀罕事儿。

  我约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那个人约了我。

  尽管我努力相信这个人不会出现,可当那辆银白色的suv在车流中喷了我一脸灰时,我还是兴奋得无法控制地拉开了车门。

  “上车!”

  爱乐迪一甩桔红色的头发,凑过脸来一个bisous。

  许久不见的她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高挺而迷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侧过头来看我时,微长的刘海倾斜下来遮住了右侧的眉毛,春末的阳光透过浅色的遮阳板,照到我身上竟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她随着音乐的节奏熟练敲着节拍,不时像个小女孩那样爆出几句粗口,谴责几句混乱的交通,然后还得规规矩矩地等红灯。

  “喂。你是因为我的案子来了,还是因为我来了?”我问她。

  她却耸耸肩帮,把车厢内的音乐调大声,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发梢的清香飘散在车厢里:“我因为你的案子里有你而来了。”

  “居然请我吃饭?听我一通电话,就请我吃一次饭。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了。”

  爱乐迪说道:“我这次找你,不是因为别的。你这个案子涉及民法、外国人法、纵容非法移民、刑法等问题,相当复杂。而且,律所是一个团队为你服务,所以费用非常非常昂贵。”

  “哦。”我点点头:“就等你这句了。”

  “首先,容留非法移民触犯刑法,可能面临5年监禁或者3万欧元的处罚,因此,我们需要审理材料和辩护,收费大概在2000到5000欧。其次,可能需要向跳楼的女人写律师函,收费是100到300欧。第三,我们当事人的长居申请很可能因此被延期或者被拒绝,我们处理这项事务的收费是1000到2000欧。”

  “好贵……”我脑海里浮现赌场那些花花绿绿的筹码。

  爱乐迪点燃一根优雅的女士香烟:“不过呢,你是我的朋友。这点上,可以优惠。”

  “怎么优惠?”

  “咨询费可以给你最低。”爱乐迪说道:“我出了一个报告。这个报告是免费的。但如果你要更为专业的步骤。你可以到我的所里。”

  “费用呢?”

  “含税100欧左右。”爱乐迪笑了笑。

  我点点头:“1000人民币?谢谢了,这个倒是不太贵,可以接受。国内都得3000多。”

  爱乐迪继续笑:“100欧,每小时。”

  我点点头,忽然明白了爱乐迪请我吃饭的用意。

  很快,白色的suv在路上拐了个大弯,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物出现在视线中。

  “la defense (拉德芳斯)”?我自言自语。

  la defense——法国经济繁荣的象征。它拥有巴黎都会区中最多的摩天大厦,是全法首要的中心商务区。这个地方倒了,法国也倒了。想不到爱乐迪上班的律所,居然在这样寸土寸钻石的地方。

  爱乐迪将墨色眼镜一摘,车窗关上,把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她径直走到一家拐角的咖啡店旁,看也不看酒保,就开口道:“deux caviars de pommes et aubergines;et du creme fouettee,deux fois gras et deux dorades grillees ;s’il vous plait(两份苹果茄子鱼子酱,加生奶油,两份鹅肝酱,再来两份烤鲷鱼。谢谢。)”

  我一抬头——这不是法国最著名的鱼子酱和鹅肝酱餐厅么?

  于是我也上前,朝酒保说了句:“et deux un grand marnier (两杯柑曼怡)”

  在我的印象中,柑曼怡是身份的象征。没想到爱乐迪却走了回来,一瞥酒保诧异的眼神,说:“pas de grand marnier 。deux verre de brut tradition,(不要柑曼怡,换成两杯brut tradition葡萄酒。)”

  “柑曼怡配鱼子酱不好么?”我问。

  “能不能别再点这么低端的酒了!”爱乐迪狠狠敲了敲桌子:“吃鱼子酱要配香槟的!喝这么低端的酒是要被笑话的!

  “低……端?”

  爱乐迪白了我一眼,将葡萄酒在鼻尖闻了闻,优雅地拿起酒杯泯了口:“我以前可是每周日都来这里。这葡萄酒是aoc级,很昂贵的。你说的柑曼怡只适合拼酒用。”

  “噢。”我点点头,可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确实不知道怎么享用这些美食。于是我便将面前的鱼子酱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发出唰唰的咀嚼声。

  “停!”爱乐迪皱起了眉头,她指指我面前的餐盘:“你看你这样,哪能这样品这brut tradition葡萄酒?你以为沙县小吃呢?而且,这不是冰镇的鱼子酱,不能这么吃!”

  她轻车熟路将薄面包片用筷子顶开,用刀抹上两道奶油,再将鱼子酱轻轻涂上:“黑鱼子酱这样的高档东西,你这么吃真是暴殄天物。要将奶油倒在面包上,然后再放鱼子酱,配着brut tradition……”她左手叉右手刀示范完毕,拿起临座的烟灰缸到身前,点燃一根优雅的女烟,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迷人而深邃。

  我点点头,心里却忽然有种奇怪的情绪——如果每周日都可以来这家餐厅,都可以和爱乐迪共享鱼子酱晚宴是有多好。不但可以享受这无比美味的大餐,还可以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里,和这位混血儿你侬我侬。

  不稍一会儿,我们身前的餐盘,已经被扫荡一空。

  爱乐迪用餐巾擦擦嘴,又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材料,说道:“我现在跟你说正事,你听好。我就说三点。”

  “你说。”

  ——“首先,目前应当着急的不是这1万欧,而是对方已经向警察局做了笔录,这很有可能影响到当事人在法国的生活。根据最新的外国人法,‘协助外国人在法国非法居留’依然构成轻罪,但出于‘人道和非牟利’的动机除外。因此,既然对方身体有残疾,我们可以以此作为辩解理由之一。”

  ——“其次,如果当事人家里居住着如下人士,这些人士可以通过申请取得合法居留,不会导致当事人‘容留非法移民’的成立:一、在法国生活已满5年,并在过去2年内至少8个月在工作。二、在法国生活已满3年,在此期间工作满24个月,并且,在过去一年中工作满8个月。否则,则存在非法居留的问题,但当事人不会仅仅因为没有合法的证件而遭到拘留,却可能导致他‘容留非法移民’成立。我建议对家里的那些移民进行相关调查。”

  ——“第三,如果当事人仍然因为‘容留非法移民’被警察局调查,那么将面临着惩处,我们律师会在这方面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如果很不幸他面临着被遣返的问题,律师依然可以为他争取最大的权利。”

  我点点头:“这太专业了,国内学的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我也不太清楚,就按照你说的来吧。那对方提的1万欧……”

  爱乐迪想了想,半分钟后说道:“法律上,这些钱完全不用给。但为了表达人道主义,我建议最好给一些适当的费用。比如巴黎一个月的平均工资,2500欧。”

  爱乐迪话音刚落,我的裤袋里却传来“滴滴”的手机铃声。

  透明的太阳光从咖啡店外折射进我的眼里,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我拿出手机,看看上面的号码:阿标?

  这家伙的电话,怎么总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有点不耐烦,记忆中《故事会》好像不是这样的。电话响了片刻,我接了起来,却听见阿标连喊带叫的噪音:“来,来来,快来!快回来!不好了不好了!”

  “阿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我在吃晚饭呢。”

  “她,她,她,她……”阿标连珠炮似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个跳楼的女人?怎么了?”

  “死了!”

  什么!

  我迅速站起了身子,眼前仿佛一阵突如其来的漆黑,手机在手里一抖,几乎要落到地面。

  ……

  死?

  听着遥遥无期的字眼,居然真实得这么彻底。前几天还躺在病床,算计着赔偿费的人,就这样追随李白去了。

  可怜的女人。

  她的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她有能力去楼顶?